美国“倒U型曲线”上的总统大选

2024/11/06

决定美国未来的总统选举11月5日举行(REUTERS)

      
      小竹洋之:美国总统大选于11月5日投票。副总统哈里斯(民主党)与前总统特朗普(共和党)在选战期间几乎势均力敌,胜负及结局难以预料。
   
      不过,此次大选的本质与过去两次选举并无不同。对于将打开禁忌的“潘多拉魔盒”、释放出所有灾祸的特朗普,这次需要在接受还是拒绝之间做出选择。
  
      为了探究近10年不断动摇美国的特朗普现象的根源,笔者请教了哈佛大学名誉教授罗伯特·帕特南(Robert Putnam)。他在2020年与人合著的《The Upswing》(上扬)一书中,通过大量统计数据验证了美国经济、政治、社会和文化的趋势。他以阐述“过去1个多世纪中平等和团结的上升局面转为下降局面”而为大家所熟知。
   
   
      经过南北战争后的快速现代化,19世纪末的美国充满了与现在类似的贫富差距、分裂和孤立。帕特南表示,虽然美国进入了通过基于进步主义的再分配和制度改革等改善事态的上扬局面,但在1960年代的黄金期达到巅峰,之后转入下降局面,随着新自由主义的蔓延,历史的“丑陋戏码”再次上演。
  
      在这种“倒U型曲线”的基础上,帕特南进一步提出,美国从利他的“我为人人”社会转向了利己的“人人为我”社会。他担忧地表示:“特朗普现象是美国变质的产物,也是催化剂。如果特朗普再次当选总统,所有弧形曲线可能会继续下降,或许人们只能像缩进壳里的乌龟一样忍耐”。
 

      美国的贫富差距的扩大和人口结构的变化在过去半个世纪里确实变得显著。最顶层的1%富裕阶层所掌握的收入和净资产比例分别为总体的21%和35%。这些数据在上1970年代触底反弹,基本徘徊在二战后最高水平。
  
      以1965年修订法律为转折点,移民(在美国以外国家出生)的人口急剧增加,目前似乎已超过5000万人。据推算,移民在美国总人口中的占比已超过创历史最高纪录的1890年(近15%)。
  
      贫困阶层、没有大学文凭的人和部分白人对经济方面的困境和文化方面的变化感到焦虑,他们从“我为人人”视角转向“人人为我”。这些人屈从于高举“让美国再次伟大(Make America Great Again :MAGA)”旗帜的特朗普的极端排斥主义和保护主义,导致政治对立更加尖锐。
   
      另外,还存在社会性孤立。据估算,美国有5200万名成年人在1天中多次感到孤独,相当于总体的20%。据称,自己表示缺少亲密朋友的成年人的比例达到总体的17%。通过体育、娱乐、宗教和慈善活动将人们联系在一起的社区从1960~70年代开始逐渐衰退,这迫使那些怀有强烈疏远感的贫困阶层、非大学毕业的人发表极端的言论。
      
   
      丹麦奥胡斯大学的迈克尔·邦·彼得森(Michael Bang Petersen)教授等人在2023年的论文中研究了美国民众传播敌意满满的政治谣言的动机,指出对现有秩序和精英感到反感的人们有着强烈的“混乱”愿望。这些复杂的因素交织在一起,使得特朗普至今仍然处于超级大国的中心。
  
      “支持‘让美国再次伟大’的人绝不是多数派。他们是一个拥有影响力、资金和动员能力的少数派的代表”,美国乔治·华盛顿大学的马修·达莱克教授这样表示。尽管如此,凭借争夺选举人票的总统选举特有机制等,很难认定为主流的极端主义者却能在美国掌握权力,这种现象被讥讽为“少数的暴政”。
  
      那么,如果哈里斯获胜,是否能扭转这种倒U型曲线呢?帕特南指出:“她(哈里斯)可能会朝着消除不平等和分裂等迈出一步,但这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实现。我既不是过度悲观主义者,也不是过度乐观主义者”。

  
      外交和经济政策方面会怎样呢?尽管无法与特朗普的激进相比,但哈里斯身上仍然保留着“美国第一”的元素。她的外交政策将尽可能避免国民不希望的军事干预和国际合作,即“为中产阶层服务的外交”。经济政策坚持通过保护主义的贸易和产业政策保持经济优势的“新华盛顿共识”。她很可能会继承拜登总统内向战略的核心内容。
  
      美国乔治城大学的查尔斯·库普乾(Charles A.Kupchan)教授指出:“美国的孤立主义有着深厚的历史和文化根基。生活困苦的人们倾向于这种叙事的土壤也存在。但是,特朗普的极端孤立主义可能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我们应该探索一种中间外交政策,既能加强与盟国和友好国家的合作,又能避免对国际问题的过度干预,也就是说,应该寻求务实现实主义(Pragmatic-realism)”。
  
      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经济政策。美国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所长亚当·波森感叹道,尼克松总统的“Madman Theory(疯子理论)”主张让对方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从而迫使对方做出让步。将这种理论引入贸易和移民领域是危险的。尽管从经济安全保障等角度出发,贸易和投资管理在所难免,但平衡的考量也将自然而然被提上日程。
  
      尽管极端外交和经济政策的弊端显而易见,美国依然难以回归正常。只要特朗普继续占据政治中心并煽动民众,冷静讨论的土壤就难以形成。
   
      潘多拉的盒子里现在只剩下一样东西,那就是Elpis(厄尔庇斯,希望之意)。美国乃至世界是否真的能迎来希望的曙光?还是说人们还必须忍受更多的灾难?
      
      本文作者为日本经济新闻(中文版:日经中文网)评论员 小竹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