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印边界领土争端：协议已达成，和平能否持续？

Murali Krishnan
2024-11-09T08:25:51.905Z

近年10月31日印度传统节日排灯节这一天，中印两国士兵在争议边界区的边境人员会晤点互赠糖果，以庆祝节日

（德国之声中文网）中印两国已完成从喜马拉雅争议边境地区两个对峙点的撤军工作。数日前，两国就边境巡逻达成协议，旨在结束已持续了四年、导致两国关系紧张的对峙局面。

该协议是在金砖峰会前达成的。10月底在俄罗斯喀山举行的金砖国家峰会期间，印度总理莫迪与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举行了会晤，这是自2019年10月以来双方首次正式会谈。

会谈后，习近平和莫迪均承诺改善双边关系，并对最近在解决喜马拉雅山领土争端方面取得的进展表示赞赏。

2020年，中印两国军队在喜马拉雅山区加勒万河谷（Galwan valley）爆发数十年来最血腥的武装冲突，造成至少20名印度士兵、4名中国士兵死亡。喀山金砖峰会上的习莫会则标志着这两个亚洲大国之间的关系有了缓和的可能性。

中国和印度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两个国家，也是激烈的竞争对手，并互相指责对方试图占领实际控制线（Line of Actual Control）沿线的领土。

相关图集：中印边境冲突的渊源

中印2000公里边境, 12万平方公里纠纷：中印边界总长近2000公里，另外还有12万平方公里的区域存在领土纠纷。有领土纠纷的边界涉及西段（600公里）、中段（450公里）和东段（650公里）3个部分。2020年5月，中印在锡金北部发生冲突（中段）；6月16日，中印在拉达克的巴勒万河谷（西段）发生士兵肢体冲突，造成数十人伤亡，至少印方称有20名士兵死亡。

麦克马洪线：马克马洪线(McMahon Line，东段线)是一条英国探险家测量印度时画下的一条英属印度同西藏之间的边界。1914年，英国外交官麦克马洪召集中、印、藏三方会议，由于中华民国不同意分割西藏的麦克马洪线、藏方未能得到事先秘议的独立转而也放弃承认麦克马红线，结果中藏均没有签署《西姆拉条约》。印度和缅甸则认为麦克马洪线是历史疆界。时至今日，中华人民共和国虽然拒绝承认麦克马洪线，但把它看作是实际控制线。1962年中印之战中，中国军队虽然一度占领了该地重镇达旺，但后来撤回到实际控制线以北。

藏南（印度：阿鲁纳恰尔邦）：
藏南在印度被称为“阿鲁纳恰尔邦”（Arunachal Pradesh，东段线），面积约为6万平方公里，位于喜马拉雅山脉的南侧。它的西面是不丹，东面是缅甸，向南是印度，北边是中国的西藏。中国称该地为藏南，属于西藏自治区行政区划。不过，按照“麦克马洪线”的划分，该地属于印度，印度也实际控制该地，只是藏方以及中华民国当年均拒绝在条约上签字。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延续这一路线。1948年，刚刚独立的印度开始派兵进入这个地区，1960年，印度完全占领了麦线以南部分，中国控制麦线以北。1972年，印度在该地成立阿鲁纳恰尔中央直辖区，1987年，该区改为“阿鲁纳恰尔邦”。

锡金问题：英国于1887年强占锡金国，次年出兵西藏。1950年，独立之后的印度称为锡金的保护国，1975年正式将其纳为“锡金邦”。2003年，印度总理瓦杰帕伊访问中国后，北京承认新德里对锡金的主权，同时印度亦承认中国对西藏主权。2005年之后中国出版的地图上已不再将锡金标注成主权国家。

1962年中印之战: 印度总理尼赫鲁大败：1960年4月，中印两国政府为寻求解决领土争端，由中国总理周恩来与印度总理尼赫鲁在新德里会谈，但未取得共识。1962年中印边境战争爆发。中国军队当年10月20日从边境的东西两处同时发起进攻时，兵力是印度军队的5至10倍。中国军队当时一直深入到印度今天的阿鲁纳恰尔邦省和喜马拉雅地区。整个战争延续了一个月，总共造成2000人丧生。1962年11月20日，中国单方宣布停火，并撤至麦克马洪线后20公里处。战争之后中印关系因边界冲突走入低谷。

中印关系改善，甘地总理开启总理互访：1988年12月19日至23日，印度总理拉吉夫·甘地对中国进行正式访问并与邓小平会晤。这是34年来印度总理首次访问中国。这次访问被看作是中印关系经过多年的紧张期之后开始转暖的标志。1993年，印度总理拉奥（ Narasimha Rao）访华期间，双方签署了《关于在中印边境实际控制线地区保持和平与安宁的协定》。这次访问标志着中印关系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中印双方共签署了5个有关和平解决边境冲突的协定。

特别代表会晤机制，习莫频繁会晤：自2003年中印建立边界问题特别代表会晤机制以来，双方已举行22轮特代会晤。印方的特别代表是国家安全顾问，中方最高代表则多为外交部长。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同印度总理莫迪之间的互动相当频繁。

2017年中印洞朗地区对峙：占地约100平方公里的洞朗（Doklam）是中国和不丹之间存有争议的地区，印度也从未对该地宣示过主权。2017年6月，印度以“接到不丹政府的求助”、“支持不丹主权”为由，派兵越过中印边界，阻止中国在那里修筑公路，形成同中国军队长达71天的对峙。不丹是中国14个邻国中唯一一个没有与中国建交的国家，其国家的外交权和防务权掌握在印度手中。2014年莫迪以总理身份第一个访问的国家便是不丹。

2020年中印冲突又起：5月5日，在位于拉达克地区的海拔四千多米的班公错湖（Pangong Tso lake，西段），中国和印度军方人员相互投掷石块、木棒、铁棍等，双方都有人员受伤。5月9日，印度锡金邦那图拉山口（中段），中印军人相互投石并发生肢体冲突，有数十人受伤。 6月16日，在加勒万河谷（Galwan valley，西段）的中印士兵冲突中，有3名印度士兵在与解放军的冲突中死亡。当天稍晚时，印度军方宣布印度士兵的死亡人数提升至20人。

仅仅是”第一步”

印度安全专家对为缓和紧张局势达成的最新协议表示欢迎，但表示有必要持续努力，为解决边界争端问题寻求永久的方法。

“脱离接触是第一步，若得以全部完成，将开始形成一种建立信任措施（confidence-building measure “CBM”）。接下来的两个主要阶段则是降级(de-escalation)和撤军(de-induction)，在那之后才能进一步对正式的信任措施进行商讨决定。”新德里中国分析与战略中心主席拉纳德（Jayadeva Ranade）对德国之声表示。

“缺乏信任的和平是脆弱的。北京又再次重申其雄心勃勃的议程，这并都不能平息世界的担忧，” 拉纳德补充道。

独立研究论坛Mantraya主席德索萨（Shanthie Mariet D’Souza）表示，新德里和北京应进行严肃对话，以找到解决争议边界问题的方法。

此外，德索萨还指出了中印双方关系中存在的其他问题：”边界对峙只是印度与中国之间问题的一部分。北京还应对新德里在其他问题上的担忧进行关注，比如：巴基斯坦支持的恐怖主义、中巴经济走廊（CPEC），以及贸易失衡等。”

尽管最近达成了边境脱离接触协议，德索萨表示，新德里对中国仍然”存有挥之不去的不信任感”。她指出，这种不信任感将持续对双边关系蒙上阴影。

“中国的全球野心，以及其在印度周边和印度洋地区扩大影响力的战略将不断对印度构成挑战，” 德索萨说道。

“中印两国必须努力建立一种机制，即允许通过竞争实现共同发展，同时避免冲突。在该机制建立之前，和平目标将仍无法完全实现。”她补充道。

重建信任有可能吗？

印度外长苏杰生（Subrahmanyam Jaishankar）本周强调了最近的撤军标志着两国关系取得了重大进展。

然而他也承认，长远地维护双边关系仍然面临挑战，因为这涉及在有领土争议的边境地区建立平衡。

“在两国从实际控制线撤军后，我们必须明确接下来应该如何推进。我们认为，从实际控制线撤军是一个可喜的举措。这为采取后续其他措施铺设了可能性，” 苏杰生在堪培拉举行的印澳外长框架对话（India-Australia Foreign Ministers’ Framework Dia）上表示。

前印度陆军官员、国防战略家查特吉（S K Chatterji）表示，从军事角度看，”信任措施必须包括每周举行营指挥官级别的会议，以及全面禁止在边境携带武器甚至棍棒。”

“印度提出了”三个D方案”–包括目前正在进行中的”脱离接触”（disengagement）、”降级”（de-escalation），以及将从其他地方调入该地区的部队”撤出”（de-induction），这一方案可以建立起双边信任，”查特吉对德国之声表示。

“总而言之，两国军队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是否会相互信任值得怀疑，但通过军事互动比如演习或互访，可能会加速建立信任的进程。”

如何维护和平？

专家表示，在双方处理争议和冲突点并考虑在关键地区建立缓冲区的同时，保持边界的警惕性至关重要，此外，透明度对于公众情绪管理以及减少民族主义压力也很重要。

“目前中国和印度之间的状态还不是”和平”，而是”未有敌对行动”。部队已脱离直接对峙状态，但仍留在战斗区，”观察研究基金会（Observer Research Foundation）研究员、中国问题专家阿图尔·库马尔（Atul Kumar）对德国之声表示。

“因此，除非完成降级和撤军，否则，印度和中国无法就如何维持和平展开讨论。”

库马尔表示，两国过去曾达成多项旨在维持有领土争议边界和平与稳定的协议，但均告失败。

“因此，纸上达成的协议价值有限，双方需要找到并建立一种制度化的机制，用以恢复并维持和平。为实现这一目标具体需要哪些步骤目前尚不清楚，但双方都在努力寻找方法和途径、” 库马尔补充道。

库马尔强调，最新的边界协议为双方缓和紧张局势提供了机会：”为进一步解决冲突问题，双方还会举行会议和讨论。如果不能达成最终解决方案，中国和印度需要找到切实可行的妥协方案，以实现共存并防止冲突爆发。”